那些黑色的鳥族

1.
朱少麟的《燕子》正紅的時候，我在準備大學聯考，買了這本小說看了好幾回，喜歡燕子遠勝過傷心咖啡店之歌。那時候很憧憬這樣一個追求理想的方式，期待自己也能快點成為一個獨立自主、有天份有想法的女性。一個二十八歲，放棄穩定高薪的辦公室工作，搬離舒適的大廈公寓，加入舞團，堅持跳舞，積極面對可能一無所有的未來，的都會女性。

大學生活仍然是一團渾沌，我忘了這個故事，只記得曾經喜歡過這本書而已。最近在畫室又看到它，不知道誰放的，這麼久遠的一本小說。所以又拿起來重讀了一遍。沒想到，過了這麼多年我會再讀燕子，而且，我不知不覺已經成了和阿芳差不多年紀的……一個人。我變成我期望的那個女性了嗎？

2.
其實比起阿芳，我更喜歡榮恩，那個十八歲伶俐無畏的小女生，她是孤兒，擁有獨特跳舞的細胞，抽煙喝酒揩男人的錢，把親近的人都當成親人，她用電湯匙泡麵，儲物櫃裡塞滿零食和雜物，她說，只有有錢人有本錢說自己很窮（可是我找不到這一句了）。不過我這一生都不可能變成像榮恩這樣個人。可怕的是，這一次，在燕子裡那個好像永遠灰調陰濕的台北裡，我一直看到我自己。或者在阿芳身上，或者在她身邊無名的舞者之中。這些句子什麼時候突然冒出來的？難道我已經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一個，獨立、自主、無聊、孤單、自言自語……卻還在堅持自己想做的事？的人了嗎。

3.
《黑天鵝》的最後，Nina躺在血泊中，眼中含著淚綻著光，開心地說，That was perfect。我突然很感動，好像電影的高潮才正要開始。燕子說，人生中，只要找到一件事，讓妳願意用全部的性命去做，對於其他事就都不用在乎，也不抱怨。黑天鵝也是這麼想的嗎？我也想要有這麼一件事，可是我大概找不到吧。哀莫大於心死。人生本來就不是一件值得在乎的事不是嗎。「……我在這裡長大，一路上沒拿定過主張……沒有一天愛過我的工作，從來也沒有愛過跳舞，只會不停地逃，逃命一樣。」燕子說。不停地逃，就是大三的時候爸爸氣結地在電話裡對我的斥責。我一向自己決定事情，大膽地放棄，果決地轉移目的地，其實都不過是逃避的變形？可惜目前為止我都成功地達成目標，所以爸爸的斥責還在我腦中是與非的模糊地帶無法被定論。

4.
「一個真正的藝術家，在創作的過程中，娛樂自己的成份總是多過於他真正給予這個世界的。」反過來說，如果妳太認真地想要給這個世界什麼，從這個世界得到什麼，而忽視了自己享受的程度，妳就不是真正的藝術家。

5.
如果我也是一隻黑色的鳥，我會是什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