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夏日的塗鴉階級與空想義境—Milano
四年前,她曾異想天開地中止到美國的計畫,打算私自帶上僅有的二十幾萬存款,離開台北,離開所有熟悉的人事物,出走義大利。但冒險的熱忱終究向現實低頭,她還是去了紐約。紐約沒什麼不好,只是太真實了。四年後的現在,她沒想到自己真的站在這裡,望著米蘭市,回想著四年前未實現的夢。
站在米蘭中央車站,是她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在心中繪影的情景,她以為她會感動地無法呼吸,但眼前的情景,卻出乎意料地,「像台中」她想。站前廣場太寬廣,太空曠,太新,她抑制著心裡一點快要冒出的失望,趕緊攔下計程車往飯店而去。
6/29 米蘭大教堂屋頂
在市中心,她幾乎是以跌跌撞撞的方式撥開人群,躲上米蘭大教堂的屋頂。屋頂上終於不擁擠,有一座座的廊柱形成的格,有情侶相依偎著竊竊私語,有三兩朋友在談笑,有被針灸的飛狗,還有成長中的菠蘿蜜。她換上輕快的腳步,穿過廊柱,跳上屋脊。屋脊很陡,她心想著小老鼠嘰哩咕嚕滾下來,一邊發毛。在屋脊上眺看地面密密麻麻的人影,心裡特別暢快,從這一刻開始,她要任性的離開真實一陣子,把修改過的出走計畫執行下去。
所謂的出走計畫,其實也不過就是,突然地向公司請兩個禮拜的假。不理性的衝動之下,其實還是很理性的行動,她所嚮往的藝術家個性,只能用計算的方式謹慎地表現出來。
6/30 米蘭大教堂內
昨晚被雨水洗淨的米蘭變得很清新,她四點就醒來,望著窗外天從灰色到透著光的藍,然後終於受不了翻下床,隨便梳洗了出門,站在米蘭大教堂門前的時間好像還不到七點,街邊的咖啡館椅子都還收著,只有洗刷街道的清潔人員,提著公事包要去上班的人,還有一直都在附近徘徊的鴿子,教堂門口沒有人排隊,門是關著的,守衛檢視一遍之後便會為你開門,然後偌大的門再咿咿啞啞地闔上,裡頭也是空的,所以門的聲音便成了主要的音調,還有迴盪在空氣中的朗誦聲,教堂內的雕刻和彩繪玻璃很美,少了人氣的室內很莊嚴,咿咿啞啞的門又開了,進來的像是正要去上班西裝畢挺的男人,很熟練的點了水再到中央膜拜,如果是虔誠的信徒,住在擁有如此莊嚴的大教堂的城市,應該很幸福吧。教堂的中央是一列列的板凳,或許可以坐到上千人,她可以隨意的挑選位置,卻反而貪心的不知從何選起,像大學時上課一樣,自許為功課好的學生,就選前排中間,想裝作低調的美女,就小遲到之後坐中後面的窗邊,但現在位置太多,真的不知道該選擇哪一種角色,所以,就坐在離自己最近的中間靠走道的位置,因為不是信徒,也不知道坐下來該做什麼,過一會有神父獨自走到她前面一排跪下來禱告,她好奇的猜想椅子是否是不給坐的,又一會有修女走到她身旁跪著禱告,這會就變得莫名其妙起來,位置這麼多,為什麼偏偏要挑同樣的位置,她只好像大學時故作鎮定的美女,專注地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,清晨的大教堂很有安全感,但在大門打開,遊客們開始入侵之前,就必須離開,才能保留教堂空靈的印象。
7/1 墓園
在進入墓園前的草地上,有兩隻大型的黑鳥自在地漫步,她好奇地湊近,「大概是烏鴉吧…」,想到烏鴉的同時,心頭震了一下,畢竟從小被成功灌輸了很多關於烏鴉不吉利的故事,但黑鳥其實是吸引人的,有種醜惡的厲害角色的架式,也很符合墓園的形象。
墓園,在陽光底下很明亮。心情是雀躍的,她第一次來到傳說中充滿浪漫雕刻的墓園,想細細閱讀,每個家人與摯愛的用心,這樣的景色,很像范宗沛在孽子裡拉奏的「戲水」。有鋼琴輕快,像甜甜暖暖的太陽,有大提琴的沈鬱,牽動心底一股不斷想要冒出來的哀傷。有個步履蹣跚的老婆婆,抱著一束紅玫瑰,和一個綠色澆水筒,上前來用義大利文問了一堆話,「水」,她只聽的懂水,記得剛才正好經過水,於是比手畫腳地指了水的方向。孤身一人來墓園的老婆婆,是為了先走的老伴嗎?還是在戰場上捐軀的兒子?…能夠想像的故事太多了,看起來沈靜的大園子,仔細看,其實是很吵鬧的呢!
偶而陽光暫時離開的時候,就可以感受到墓園真正的陰森,會突然發現每個雕像都是在哭泣的。但看著那些哭泣的小孩,女孩,美麗的天使,也會覺得,能夠躺在這灰色唯美的墓園,是很幸福的。
10 CORSO COMO
10 Corso Como是充滿文藝氣息的空間。爬上樓經過幾間藝廊之後,就會看到書店和唱片行。店裡幾乎沒有燈光,像是冒然闖入誰的書房一樣。在玻璃桌上,各式設計藝術書籍就或站或坐地陳列,CD也是。人很少,放著慢慢的音樂。一樓中庭是咖啡廳,她就是在這裡遇到可的。
大概是那杯綠色的冰飲把可引來的吧。那是一杯喝不出所以然的飲料,她只看到了蘋果什麼的就點了,結果上來了一杯翠綠色混雜壞血色的汁液,喝起來有點酸酸甜甜,或許也有鹹,姑且就當作是死了的蘋果和她的血好了。可湊近來,問了問飲料的顏色。她是個嬌小的亞洲女孩,頂著一頭深橘色的短髮,活像宮崎俊卡通裡走出來的人物。她說她厭煩了自己的城市,所以獨自一個人來到米蘭。「一個人無聊透了」她說,想和人說話,也想念家鄉的小朋友們。看不出她的年紀,她看來也像是個小孩,裝在一件時尚成熟的小禮服裙裡面。可像是剛被打開了停不下來地說話,介紹了幾天無聊透了的米蘭,然後說家鄉的小孩,然後逼著她快快喝完綠色的汁液,再一起去逛10 Corso Como的精品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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